『驚蟄』
你在雙層床的上層鬱悶的看著窗紗外灰暗如夜的天空,雨聲隆隆,雲層極厚,一層一層壓得像要碰到地面一樣。
要是在半夜,你會很喜歡這樣的天氣,如此大的雨聲反而助眠,可偏偏這是發生在假日的上午,讓你哪兒都不想去,只得待在宿舍裡。
最近你溜出學校時,要不是胖子同行,就是悶油瓶陪著你,大概是家裡環境不差,他那台藏在學校後森林裡的摩托車比你的新穎多了。
聽胖子心儀的學妹雲彩說了,悶油瓶的成績極好,運動也好,長得又好看,不愛說話反而迷人,她說得雙眼放光,聽得胖子是多釀了幾桶醋,可也沒有理由打翻桶子。
胖子和悶油瓶都住得近,一台自行車就解決上下學問題,其餘三個室友也都趁著假各自回家去了,他們住得不算太遠,通車幾個小時就能到家,若是你,得花上兩天時間。
三叔讓你住校怎麼說都是不得已,只是你總搞不懂咋他老人家堅持要你考這麼遠的學校,雖然你倒是也乖乖考上了。
百般無聊的在被鋪上翻了幾圈,床單上有些霉味,你面朝下的皺起眉頭,雖然無事可做,但是有事做時又覺得渾身懶洋洋的。
「.......啊,好麻煩。」
你閉上眼,思索上一次洗被單是什麼時候。
上個月?上學期?
還有枕頭套跟幾件外套也好久沒洗......
約莫半刻,你隨著加劇的雨聲從床下跳起,扯下床單和枕頭套扔進地上的洗臉盆,跳下上鋪,順手撈了掛在椅背上的牛仔褲和外套,一手捧著洗臉盆和洗衣粉,一手拎著鑰匙,套上拖鞋走下樓梯。
洗衣間在宿舍一樓,米色的磁磚底板滿是泥巴鞋印,你一口氣把臉盆裡的被單衣物等通通倒進老舊的洗衣機裡,撒了兩匙洗衣粉,接著坐在板凳上看洗衣機劇烈搖晃的噪音和外頭隆隆雨聲混在一塊。
溢滿的雨水氣味。
佈滿灰塵水漬的玻璃門牆喀喀作響,門縫滲進黃褐色的汙水。
你晃著兩條腿,望著外頭綠磚地上密集不絕的漣漪,有些睏乏。
接著,遠遠的,你看見一個穿著輕便黃雨衣,騎自行車的人影。
「....悶油瓶?」
他把車停在水淹到腳踝的門前,提著一包封得緊實的黑色垃圾袋推門進來。
「學長?你怎麼來了?」
你替他接過塑膠袋,打開一看,發現裡面全是濕漉漉的衣物,夾帶洗衣粉的撲鼻香味,他脫下雨衣晾在門把上,「家裡烘乾機壞了。」他說。溼透的頭髮貼在臉上,一滴雨珠從高挺的鼻梁滑落。
你把袋裡的溼衣服全倒進烘乾機裡,一面眼尖的發現悶油瓶的休閒T恤和貼身衣物上十之八九有黃色小雞的圖案,不禁在心裡竊笑。
熟稔的扭開開關,你轉頭看著已經在你方才位置上坐下的悶油瓶,「要不要借你吹風機?」你指指他的頭髮。
「雨這麼大,你等一下衣服拿回去也很容易弄濕啊,幹嘛不等天氣好再洗就算了。」你一面碎念一邊開門,悶油瓶搶在你前面一溜煙鑽了進去,速度快得像條老鼠。
房裡很是昏暗,他背對著你站在窗邊,穿著白色T恤的身影在窗紗透進的微光下有些模糊,你的手指停在門後的電燈開關下,猶豫了幾秒,你決定讓光線維持現在這樣就好。
「吳邪。」
「嗯?」
不知怎麼的,你突然覺得他低沉的嗓子特別好聽。
「你的床位是哪個?」
狹窄的房間裡兩組鐵架的雙層床平行的分別在在兩側牆邊,你指向右側的上鋪,沒有床單,只有亂扔的棉被和幾件衣服的位置,「那個。」
悶油瓶一手撐著床緣,一個使勁就跳了上去靠牆盤腿坐下,身手和翻牆時一樣俐落。
你從凌亂的共用衣櫃裡挖出吹風機接上電源伸長了手遞給他,所幸電線夠長。
他在上頭忙著吹乾頭髮,你就坐在下鋪聽頭上傳來嗡嗡的吹風機聲響,翻開王盟隨手放在床上的漫畫,但是視線差的連封面也看不清,又放回原位,你手肘壓在膝蓋上,手掌托腮,掃視地板的各種雜物,衣服、課本、泡麵、衛生紙、光線不足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
該整理了。
雖然之前你和你的室友們很有默契的會一起等到連走路的空間都沒有才動手清潔。
一直到上鋪的聲音停了,你才起身接過悶油瓶遞還給你的吹風機順手放在夾在兩組床架之間的書桌上,自己也跟著爬回床鋪。
你們肩並肩坐著,悶油瓶身上還殘留著吹風機的熱氣,這天氣是有些冷涼的,儘管你倆都穿著短袖短褲,你朝他挨近了一些,同時覺得有些心虛。
然而你不明白心虛什麼。
「學長...」
尾音未落,一到閃電亮的你能看清他看著你的表情,剛暗下來,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記響雷倏地炸開,炸得你的耳膜有種麻了的感覺。
「你要說什麼?」
他問你,彷彿打雷這件事沒發生過一樣,同時身子微微朝你傾了一點,只有一點點,你卻感覺到對方手臂的溫度。
「我忘了。」
你忘不了他剛剛看你的表情,很淡然,但是眉眼很溫和。
你猜想那是你的錯覺。
也許是。
你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這是錯覺。
你原本想告訴他衣服大概烘好了,而肩臂傳來的細微觸感讓你不想結束現在的相處。
這時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對這個人的微妙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