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省眉間深鎖。
而與他隔著一張茶几,穿著藏青色長衫的年輕男性表情淡定得能說是怡然自得。
「我怎麼確定你會把大姪子帶回來?」吳三省捏著茶杯,指尖泛白。
一杯淺金的茶水擺在茶几上,他們隔著裊裊茶湮並排而坐。
這男人一進門他就把下人全遣了去,連男人從頭頂摘下的那頂黑色禮帽都讓客人自個拿著。
「因為你沒有選擇。」
儘管這年輕人說這話時的語氣平淡無波,但字句在吳三省耳裡顯然有濃厚的藐視意味。
血管緊繃。
「你是打算把大姪子當成你全部的籌碼?」
「是。」
吳三省靜默了好一會,隱約能聽見茶杯崩裂的清脆聲響。
廳堂之後,幾個大漢靠著牆,在門簾略探出身子,吳三省一抬手,那幾個人影隨即消失在門後。
「都二十年了,是我們這些人對不起你,但是你現在綁了一個根本什麼事也不知道的人也無濟於事不是嗎?」吳三省一面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得嚴密的小布包,年輕人接過手,墊了墊,隨即起身扣上禮帽,邁出廳堂。
一直到人走遠,在牆後已久的一群人才走出來,「三爺,要不派人在後面跟著他?」
吳三省搖頭,「你們應付不來。」
潘子上前撤下裂了的茶杯,「那小三爺....?」
「他綁了大姪子只是當擋箭牌,暗地裡還不知在搞什麼鬼。」
「三爺,那小子不過就是個小毛孩嗎?」
「小毛孩?」吳三省瞅了身後那群壯漢一眼,「你們還在吸你們娘的奶的時候他就長那模樣了。」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是誰怯怯的說了一句,「我娘早死,我沒吸過她的奶....」
距離吳邪睜眼之後約有半個時辰,身上不知何時換了一套米白長袍,他赤著腳站在房裡,木材地板隱約有種濕潤感,在他醒來的紅床上厚重的棉被亦有股淡薄的水氣。
一張床、一張圓桌、兩張板凳、一座比他個頭還高些的五斗櫃、推不開的門、兩面窗櫺;吳邪走近窗櫺,墊起腳尖,透過空隙窺見對面是一排相似的房間,而相隔的空間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長廊。
有什麼....?他思索,似乎有什麼再浮掠。
很餓。
最後吳邪得出這個結論,果斷坐下。
被悶油瓶綁來也不知有多少個時辰,除了被扔下水時喝得那幾口水之外,今日還未進食。
悶油瓶。若細想那張臉,有幾分熟悉感,但若不想,又像個陌生人。
也許他幼時吳家經常人來人往,見過的臉多了吧。
倒是被推下水之後不知道又被帶到哪去了,指不定是打算把他關著活活餓死,那之前還替他更衣,真是貼心。
一陣窸窣聲響從窗邊傳來,他望去,猛然驚得差點從板凳下摔下來;一攤黑色毛髮濕漉漉的攤在地上,一雙慘白枯瘦的手臂扒在地上,緩緩朝他爬來。
吳邪傻了兩秒才回神,「呃....大姐?」
對方聞言,欣喜的抬起頭,那雙只剩兩個黑窟窿的眼睛笑得彎起,此時她已經幾乎爬到吳邪腳下。
「大姐,妳怎麼進來的?」吳邪替她挪了張板凳,只是似乎從來沒看過對方爬行以外的姿勢。
「請抱緊我。」細緻的嗓子答道。
「呃....這樣不太好吧。」
難道悶油瓶好這口?他想著。
「請抱緊我。」說著,她忽然從她那頭濕髮中拿出一顆饅頭遞給吳邪。
濕漉漉的饅頭。
吳邪握著饅頭,有些黏稠的水沿著指縫滴落,「大姐,謝謝妳啊...」
很為難。他活了二十六年,就屬此時此刻最為難。
「對了,妳剛剛怎麼進來的?這裡不是沒有門嗎?」於是他只好轉移注意力。
對方指了指窗戶,他望了過去,窗櫺上雕滿花草和鳥鹿靈芝。
「那兒?難道窗戶能推開不成...?」
他走上前,雙手剛碰上窗框,花草雕飾如果被風吹撫一般紛紛往兩旁靠攏,鳥兒拍翅飛停在挪移攀在窗框的葡萄藤蔓上,鹿群邁開四條腿半跑半跳躍的奔向角落,隱約能聽見鹿蹄噠噠聲響。
「唉,原來我他媽的還沒睡醒....!」
話還沒說完,悶油瓶突然跨了進來,藏青長衫的下襬甩了一下,順手就把從頭上摘下來的圓頂禮帽遞給吳邪。
吳邪拿著帽子,還沒反應過來,窗櫺上的花草鳥鹿已經紛紛走回原處,他想摸摸那些紋飾,一伸手,才發現另一隻手上還拿著濕饅頭。
「小哥。」他堆起笑容,「你肯定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