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盟]山中--捌

 

 

那些終究不是你的事。

 

絮絮叨叨。

 

思思念念。

 

 

妄圖在積厚如暴雨雲的灰塵上燃一把火,或者潑一桶水,又或者插一炷香。

 

濛霧裊裊。

 

 

 

王盟捧著冷了的茶,盤腿坐在床緣,看似垂著眼,琥珀光澤的眼珠子輕輕掃過黑瞎子挺立的肩頭,又晃過自己彎曲的膝蓋。

 

  「把命交代出去這件事,遠比你想像中的要措手不及。」黑瞎子自桌前起身,湊到他身邊撈起扔在床上的外套,三兩下摸出香菸和打火機點上。

有些嗆人。

  「發生得很快,事實上我沒來得及驚恐或覺悟,其實也沒怎麼必要。」他坐回板凳,翹起二郎腿,兩根手指夾著香菸,狀似愜意,愜意的像一個陽光暖融的午後,而實際上,這是個冷涼霧漫的山間,略低的溫度像鈍了的縫衣針有意無意扎著皮膚。

黑瞎子吐了兩口煙,他們這麼說話太刻意,刻意得讓王盟有些不自在,儘管在說話的只有黑瞎子。

然而這人語氣平緩趨近溫和,偶爾參著笑意,逼得王盟不得不咀嚼這種微妙的氛圍。

  「那次,啊,說起來是上次,一樣是一筆生意,不過沒有哪次是不一樣的,討生活而已。」

王盟灌了一口茶,冷澀的口感讓他皺起眉頭。

正在說話的人衝他笑了笑,「我想你不能理解我說的生意是什麼,也不知道你想從哪裡聽起,所以我想到什麼你就聽什麼吧。」

 

誰都聽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手邊錢財最多的缺不了躺在地下那些死人,這說難聽了,這麼說吧,特別是那些王公貴族老祖宗,那可算是咱們那些人半個衣食父母,總要尊重幾分,你說是不是?

 

我的死法沒什麼,就是著了道罷了,唉,大概是走在我後頭那個年輕人,明明告訴他哪裡能走哪兒別碰,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弄死老子,畢竟那些明器銀亮亮的,近在眼前,我是老手,分成總是多一些。

銀亮亮的是白花花的鈔票,就為了這個把命吊在褲頭,還真的給甩出去了。

 

怎麼幹這行?我家族從以前就幹這行,真要說幹了幾代,我只知道我爺爺那代就已經是土夫子,噯,說到土夫子,你知道嗎?這稱呼原先還真是挖土的,挖黃泥賣,後來挖到了明器,比黃泥有賺頭,索性把這塊給挖深了。

不少人把命都給賠在這有賺頭的深坑裡,你面前就有一個。

 

唉,我很少一次說這麼多話。

不打緊,沒什麼不好,總比沒個對象說話好。

王胖子有告訴你他曾經打算結婚嗎?那對象是個小姑娘,但是死了,死了之後王胖子一字不吐了好幾天......這事你裝作沒聽過吧,那是他的隱私,怎麼樣都輪不到我告訴你。

 

.......讓我想想,我是想同你講許多事,對你來說是故事吧,我是想告訴你的,畢竟你也興致勃勃,只是光講我上山後發生什麼是太無趣了,你就當作付點酬勞,消化我的幾十年。

幾十年?是啊,幾十年,我可不只爬過這座山,不只下過這山裡的斗,你就當作替我再走一遭吧,只是這前後順序我自己也記不清了,說過了,我想到什麼你聽什麼,湊得完的。

 

 

 

 

似乎有一只雀鳥停在門前的台階上,隱約能聽見吱喳的清脆鳥鳴。

黑瞎子指尖的香菸燃了半支,煙灰落在桌上,這讓王盟想起自己沒在宿舍裡準備菸灰缸,瞅了一眼,把視線移向手裡見底的茶杯,瓷白的杯底邊緣鑲著一圈淺金茶水,「黑爺沒找人說過這些?」

  「是你問我的。」他吸了一口煙,移開手指時,白煙從口鼻緩緩溢出,「而且別人發現我不對勁時早嚇跑了。」

  「難不成你嚇跑不少人,所以我這職位才老是空著?」

  「我沒嚇他們,說起來跑沒幾個。」他聳了聳肩,「這荒山野嶺根本沒幾個人想來,特別是你這樣的年輕人,不信你問王胖子去。」

  「我這不是來了...」王盟一面嘀咕的想再說些什麼,也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一抬眼,卻見黑瞎子捏著菸站起身往門口走去,「今天先這樣吧,那些事一時半刻說不完的。」

  「你要走了?」

  「我很快會再來,你知道我無事可做。」他握著門把,停了停,「就是遊蕩而已。」

很快。王盟並不明白這很快對於黑瞎子是什麼樣的概念,十指施了力掐著杯子,白瓷度上掌心的溫熱,潤的像要化進手裡。

一時半刻的?

遺憾的是一時半刻的確能道出生與死。

終究一個人的幾十年最後是用文字敘述,王盟不確定這字裡行間會不會帶著惋惜、惆悵,甚至怨懟。

這令他有些膽怯。

一恍神,這屋裡只剩他一人,桌面上留著煙灰,留著半杯茶。

他扭過頭望了望窗外,天色清明,稍有距離的湖面上依稀能見到湛藍的倒影。

一抹鵝黃陽光溫潤的沿著湖岸蔓延,暈開葉梢,融水似金。

 

 

 

 

 

 

 


评论(2)
热度(7)

© 白檸檬 | Powered by LOFTER